粵藝通訊五十五期
慶鳳鳴演繹任、白、唐戲寶精萃
今年是唐滌生逝世四十週年,也是任劍輝逝世十週年,難怪粵劇台上任白戲寶的曲調終年瀰漫不散。
無可否認,唐氏為任白編撰的一系列劇目辭藻與曲調優美,角色性格清晰,情節編排細膩,誠然是觀眾與演員的選擇。但優點其實也是缺點,完整動聽的曲辭很容易令演者祗顧曲而忽略了戲,如是者一段段冗長的唱段會流於沉悶,每幕戲之間的情節氣氛也失去連貫,結果,當熟透了曲辭的觀眾對演出有再進一步的要求時, 就不容易滿足了。也因為這樣,雖則人人皆在演出唐滌生的任白戲寶,但演者的高下郤很易分辨出來。
「慶鳳鳴劇團」在七月和十一月的兩個演期共演出了近二十齣任白戲寶,足見劇團中人的自信和對這些劇目的深情。在慶班七年的演出中,大部份觀眾也認同他們演出細膩,唱做出色,能將生活融入角色,也能突顯不同角色的性格,是這些名劇的優秀演繹者。但是,演得越多,觀眾的要求也自然越多,演者要從熟悉的劇情再尋新意絕不容易。就像一對情侶,在初相識時因著各自本性的不同而互相適應努力摸索,能無視一切困難郤能為每一個突破而欣喜。及至新婚燕爾自是甜蜜溫馨,多姿多彩。到成了老夫老妻,愛不易宣於口,情亦早以昇華,生活也會變得寧靜清淡。
看這兩台戲寶匯演,間中難免會有少許絢爛歸於平淡的感覺:沒有了初起班時連身為觀眾也戰戰兢兢的感覺,也不復成熟期每次演出不斷進步,精益求精的驚喜。這不是說他們的演出退步。事實上,看到台上經常更替的新置布景、服飾以至在曲辭讀音等小節的改動,都可見他們並未因戲熟而疏怠。但是,數以十計的同一個演出劇目自然難以保持每一次都水準一致。在欣賞好幾個一直演得甚獲好評的演出時,腦中很容易在每個做手與唱段之前已閃起從前的精彩演出片斷,因而出現比較,演得不夠從前好的,固然會失望;縱然是保持水準,也祗屬意料中事。因此,在十多二十場演出中,個人看得較投入,反而是較少演的「穿金寶扇」,「琵琶記」,「三年一哭二郎橋」等。由於腦中印象較模糊,看到任冰兒在「穿金寶扇」中能傳神地演出桂英的少女味,梅雪詩的趙五娘在「琵琶記」中多次引動得觀眾心底發酸,又或是林錦堂在「三年一哭二郎橋」中那淚盈於睫欲流不敢的斷腸情景,心絃的震盪反確更為明顯。
回想在九月份推出類型全然不同的「朱弁回朝」時,新戲在觀眾間帶來的興奮郤顯而易見。這套劇算不算好可以說是見人見智,林錦堂在演盡了文弱書生、公子哥兒之後要揣摩一個忠臣烈士的氣質並非一蹴而就,梅雪詩舞槍弄劍也難言純熟。但是,較為陌生的情節,耀眼的服飾配合不同處境的角色演繹,首演之夜己見迴響。到了尾場再演此劇,去蕪存菁之後,觀眾不但因梅雪詩的槍花劍影而歡呼,也為林錦堂的演得鮮明的愛國情操和林、梅之間為國忘私的矛盾感情而感動。
作為觀眾,自是希望每一次都觀劇都能有新的滿足。這不是說要經常推出新的劇目,而事實上好的作品的確能歷久不衰,唐氏任白的戲寶也不見得會因時日更替而受淘汰。但是,若能在安排戲目的時候多考慮將不同類型的劇目間雜演出,觀眾當不易有悶的感覺。此外,慶鳳鳴劇團可演的劇目有數十個,若能平均分配每個劇目的演量,不致為人太熟識的劇情也應會有較強的感染力。
另一方面,愈多看唐滌生的戲寶,愈感到他的戲不易演得好。生旦的投入默契固然是關鍵,可是,就因為唐滌生能為每個角色都賦予鮮明的性格,若配戲的演員未能按所設計的性情演繹,其他人再努力也不能將鬆散的氣氛凝聚起來。其中問題較明顯的當數「牡丹亭驚夢」的後半部。在最後兩場戲中,杜寶與陳最良的戲很重,按照角色想像,二者一莊一諧理應有許多矛盾面可將劇情突出的,不知為何演杜寶的廖國森似乎忽略了這位杜平章是個莊嚴古板的老冥頑,強把角色變為丑角。結果,兩個丑角自然將演出變得胡鬧,連林錦堂似乎也受到影響而變得輕挑,脫離了本來的性格。
反之,若全台上下用心演出,效果就會相得益彰。就如九月和十一月都演的「李後主」便成了三台二十多場演出的代表作。此劇的成功,除了主角的唱做,最重要的是每位演員,不管戲份多少都演得恰如其份,張弛有度,所以自始至終皆牽動著觀眾的心,能完滿地為慶鳳鳴劇團二十世紀的演出劃上句號。